论李鼎祚及其《周易集解》
(三)《序卦》双出,所辑不同
《周易》十翼之一的《序卦》是讲求六十四卦卦序排列的,经过它的论述,将六十四卦组合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,排除了随意无序的浅近,赋予了经典更深的内涵。既然六十四卦是有序排列,何先何后各有原因,因此在注解每一卦时将《序卦》分散于各卦之前,无疑更能帮助理解《易经》的整体性、系统性。李鼎祚在纂辑《周易集解》时便考虑到了这一点。宋代理学大师程颐对此十分欣赏,在《伊川易传》中沿袭了这一编纂方法。《读易举要》卷4:“崇政殿说书伊川先生河南程颐正叔撰《易传》,止解六十四卦,以序卦分置诸卦之首,盖李鼎祚《集解》亦然。”在两部著名的《易》著的影响和带动下,后世编纂者多沿袭不变。李鼎祚无疑是有创见的。
《序卦》分散于六十四卦之前,环环紧扣本是散布的六十四卦,但它削减了《序卦》本身的系统性和完整性,自然顾此失彼。为此,李鼎祚不避重复芜杂之嫌,在卷后又将《序卦》单独列出,其魄力确值得钦佩。与程颐《伊川易传》没有将《序卦》完整单独地列在一起相比,李鼎祚的做法自然技高一筹。更为有意义的是李鼎祚对两篇《序卦》集注并不相同,这种方式不仅更多地保存了古注,而且减轻了重复芜杂的成分。
(四)编纂方式新颖,开启后人经书集解的编纂
李鼎祚编集《周易集解》是《易》学编著上的一次创新。他以虞、荀二家为主,罗列众家,简而有要,并无繁称博引、卷帙庞大的毛病,可以说编纂方式是十分完美的。李氏在编纂体例上先列经文,次引诸家注解,一般每条称引一至二家,以避繁芜。李氏自己的注解不多,均以“按”字标出,往往附于众家解说之后。这种在认同前儒注解基础上表述自己《易》学观的编著方式,避免了有意异于人而强作新解之难、之嫌,对于那些态度严谨的学者来说,无疑是最恰当贴切的纂著方式。李鼎祚的编纂方法是一种继承基础上的创新,同时开启了后人经书编纂的新路,尤其是后人编纂《周易》经解时多有仿效。
东汉末年,郑玄杂糅今古文经学,打破了两汉经学门户之见,于是兼采诸家之长的集解注释方式应运而生。如何晏《论语集解》、范宁《春秋谷梁传集解》、杜预《春秋左传集解》等等均是。这种方式在《易》学上并不太明显。孔颖达《周易正义》中引诸家之说的并不多,以至于“诠释文句,多用空言”。尽管如此,李鼎祚《周易集解》的编纂方法多少是从这里承继而来的。据《崇文总目》记载,阴颢有志于治《易》,阴弘道承其业,“杂采子夏、孟喜等十八家之说,参定其长,合七十二篇”,著成《周易新传疏》十卷,《崇文总目》称其“于《易》有助”。阴弘道。史书无传,《旧唐书·傅仁均传》称“贞观初,有益州人阴弘道”,可知他是唐初人。《新唐书·艺文志·艺类》称:“颢子,临涣令。”阴弘道杂采子夏、孟喜等十八家《易》学而参定其长,著成新书,本身就是一种集解体注释方式,也可看出他在《易》学上喜好两汉象数《易》学,至少不独遵王弼的义理《易》学。这与当时王弼《易》学独行的时代风气颇为不同。李鼎祚与阴弘道同为蜀人,所著《周易集解》博引众家,特别推崇象数《易》学,无疑受到阴弘道《周易新传疏》的启示。
阴弘道之书很快就佚失了,而李鼎祚之书则长期流存,影响渐增。后人对他的编纂方式很感兴趣,于是仿效编著《周易》注解者也不乏其书。同为蜀人的房审权编著《周易义海》就是其中较为典型的一部。《鲒埼亭集外编》卷23《高氏春秋义宗序》称:“诸经笺故既多,必有集大成者出而摭拾之,《周易》则李鼎祚、房审权。”四库馆臣则称:“自唐以来,惟李鼎祚《周易集解》合汉后三十五家之说,略称该备,继之者审权《义海》而已。”
房审权,宋熙宁年间蜀人。他“病谈《易》诸家,或泥阴阳,或拘象数,乃斥去杂学异说,摘取专明人事者百家,上起郑元,下迄王安石编为一集,仍以孔颖达正义冠之。其有异同疑似,则各加评议,附之篇末”。李鼎祚重象数,房审权则重义理,胡一桂称:“《义海》专明人事,则象数之学必非所备矣。”焦竑也说:“主理莫备于房审权,主象莫备于李鼎祚。”其编纂形式与《周易集解》相去不远,只是篇帙相形之下过于重大。正因为如此,李衡对其书作了改编,“经、《系辞》、《说卦》、《序》、《杂》,《集解》凡五,始以家名者百,公(李衡)略其半;以卷计亦百,今十有一。第十二卷《杂论》一,是又创于公手,以补房生之阙者”。李衡又增益了房氏之后所出伊川程颐、东坡苏轼、汉上朱震、龚原四家之说,最终撰成《周易义海撮要》十二卷。《撮要》继承了《集解》简要的特点从而在流传中取得了优秀。宋末元初著名易学家俞琰已称:“房氏百卷之书,则未之见也。”至元修《宋史·艺文志》,已不再登录房氏《义海》一书。胡一桂说:“今《宋志》载《撮要》而不登房生百卷,使湮没无传,亦可惜哉!”
《周易义海》而后,陈李衡《撮要》之外,冯椅《厚斋易学》也是此类著作。“其蒐采亦颇博洽。如王安石、张汝明、张弼、李椿年、李元量、李舜臣、闻邱昕、毛璞、冯时行、兰廷瑞诸家,其全书今皆不传,尚籍是以存梗概”。此外元董真卿《周易会通》乃至明《周易大全》等更是如此。明代好抄撮诸家之书编成一书,在《易》著上同样如此。虽其态度不如前人严谨,但编纂方式多少继承了李鼎祚。《四部丛刊》本《牧斋有学集》卷38《复方密之馆文》即称:“若夫古今学《易》者精微之旨,无过于王辅嗣、韩康伯之流,宋人一往抹杀则过也。纂集之家远则李鼎祚,近则俞琰、熊过,近代之谈《易》者自李卓吾、管东翁之外,时未免为时人讲章兔园册子。”在心学盛行之时,纂集之作也有一席之地。至清代,《周易折中》之类的《易》著,也不免有《周易集解》的气息在里面。清李富孙甚至以诸家之说,未采入集解者尚多,于是查阅群书,搜集遗文剩义,著成《李氏易解剩义》三卷,以补李鼎祚之未及。
(五)保存文献之功值得称道
《周易集解》保存了汉魏至隋唐时期的《易》注,成为了解研究这一段历史时期《易》学发展状况不可或缺的文献资料。历代学者从各个角度对李鼎祚保存文献的功劳倍加称赞。首先,从古代《易》学著作的存佚角度看问题,晁公武便对当时所存《易》注加以分析统计,《郡斋读书志》卷1:“《隋书·经籍志》所录《易》类六十九部,予今所有五部而已。关朗《易》不载于目,《乾凿度》自是纬书,焦赣《易林》又属卜筮,子夏书或云张弧伪为。然则《隋志》所录,舍王弼书,皆未得见也。独鼎祚所集诸家之说,时可见其大旨。”陈振孙《直斋书录解题》、马端临《文献通考》均采此说。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卷1《周易口诀义提要》又在新的历史时期重新加以审视:“唐以前解《易》之书。《子夏传》既属伪撰,王应麟所辑郑玄注、姚士粦所辑陆绩注,亦非完书,其实存于今者,京房、王弼、孔颖达、李鼎祚四家,及此书而五耳,固好古者所宜宝重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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