论李鼎祚及其《周易集解》
对《五经正义》进行深入贯彻是当时的科举制度。唐政府采取科举考试选拔人才,其中经学发展最受影响的是明经科。从《新唐书·选举志》的记载来看,当时明经科考试的主要内容有“帖文”和“口试,问大义十条”两项。“帖文”又称“帖经”,相当于今天的填空题,要求举子填写出一段经文中被覆盖的一行或几个字。这种方式完全需要应举者有良好的记忆能力,只要记得牢,也就不存在任何问题,其僵化死板不言而喻。口试大义主要由考官当面访问考生经书大义,后来又发展成为“墨义”,即以书面形式作答。考察评判考生回答的优良程度是以官方编写认可的经文注解,尤其是孔颖达等编纂的《五经正义》为标准的,它要求考生照章一字不改地回答。因此,口试、墨义同样是对考生记忆能力的大检验,完全扼杀了他们的主观能动性、创造力。由此被社会上有学之士轻视。
与明经科相比,进士科则长盛不衰。明经科只需熟读默记经传及其注释即可中式,进士科重诗赋,则需要具有文学才能,而录取的名额,明经又远比进士为多,所以进士科比明科困难许多,当时便有“三十老明经,五十少进士”之说。唐众科之中,最贵进士科,“缙绅虽位极人臣,不由进士者终不为美”。诗赋的兴盛使经学相形见绌,走向衰微。
在经学衰微的年代里出现与众不同,有所创意的新作,其地位自然不言而喻。《新唐书》卷200:“大历时,(啖)助、(赵)匡、(陆)质以《春秋》,施士丐以《诗》,仲子陵、袁彝、韦彤、韦苣以《礼》,蔡广成以《易》,强蒙以《论语》,皆自名其学,而士丐、子陵最卓异。”朱彝尊以“独未及鼎祚”为憾,已将李鼎祚《周易集解》与之并为一类。唐代经学的转变犹以啖助、赵匡、陆质的《春秋》学为重,将李鼎祚与他们并列,也就认可了李氏在《易》学上具有开一代新风的含义。全祖望对此更有深刻认识,他曾考究唐五代时的《易》学成就,将李氏《集解》别列一派,又以保存文献之功而倍加重视。《鲒埼亭集外编》卷23《周易义序》称:“唐人经学最草草,见于史者不过数家,《易》只推蔡广成一人。广成所着《启源》十卷,《外义》三卷,明人《一斋书目》尚列之,而予未之见。其余则阴洪道、陆希声、东乡助、高定诸家,恐皆无存者。其幸得存者,李鼎祚《集解》乃所以辑三十六家之绪言,在唐人说《易》,别为一派。其余则郭京、邢瓙之书,然则文徵《易义》足备正义以后之一种,不可听其无传也。五代则蒲乾贯有《易》学,亦谈象数者。总之关、洛以前,儒林寥略,苟有传者,皆当存之,以备时代,不当苛论于其间。”在《唐经师从祀议》一文中,全氏更对唐代经学作了全面考察,深入细微,足资参考。其言曰:“唐之经学可谓衰矣,初年尚有河汾教育之余风,能以经术立言,自后诗赋日盛,而经学之衰,日复一日,稍有讲明其际者,不能以中流之一壶挽末俗。然使无此数人,则经学将遂为哑钟,是亦不可不稍存其学派也。……其三百年中有为兼通五经之学者,陆氏而后曰褚无量,曰马怀素,曰王元感,曰元行冲,专门名家之学《三礼》则魏文贞公征,其后有成伯玙,《易》则李鼎祚、蔡广成,《春秋》则啖助、赵匡,《诗》则施士丐,斯数人者,犹能守先圣之绪言以传之后,虽其言未必醇,而不为无功于经言乎。……成氏、李氏、蔡氏、啖氏、赵氏其书尚存,多为后学所采,则亦不可泯其劳矣。”在经学衰微的时代里,少数学者识别精明,眼光深邃,在困难的环境中将经学不断推向前进,他们在经学史上承上启下,其作用自当另眼相待。全祖望认识到了这一点,他不仅再次将李鼎祚列入啖助、赵匡等开一代学术新风的学者之列,更有力地说明他们在经学发展史上有不可磨灭的功绩,以此看待李鼎祚及其《周易集解》方为深切透辟。
(二)象数《易》学式微
唐初孔颖达修撰《周易正义》,他舍弃了两汉象数《易》学,而以王弼、韩康伯的玄学《易》为基础,再加诠释,在官方势力的影响下,一时义理《易》学独揽天下,习学象数《易》学者寥寥无几。宋人赵师秀(紫芝)就有“辅嗣《易》行无汉学,玄晖诗变有唐风”之句。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卷l《周易正义提要》更评论说:“至颖达等奉诏作疏,始专崇王注,而众说皆废。”然而“《易》道广大,无所不包”,义理《易》学一枝独秀,而舍弃两汉象数《易》学的成果,不免精华与糟粕不辨而有所偏颇。李鼎祚看到了学术上的缺陷,认为象数、义理均含《易》道,不应有所偏滞。在义理《易》学横行的时代,他矫枉难免过正,《周易》集解更多地以象数《易》学的面目出现。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卷3《周易窥余提要》称:“自唐人以王弼注定为《正义》,于是学《易》者专言名理。惟李鼎祚《集解》不主弼义,博采诸家,以为刊辅嗣之野文,补康成之逸象,而当时经生不能尽从其学。”看来,李鼎祚的努力在当时并未得到广泛认可。
在象数《易》学式微的情况下,李鼎祚敢于独树异旗,别为一派,逆时而动。这看似违背《易》学发展的事,却恰恰推动了《易》学向前发展,人们可以再次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审视象数、义理两大派,各取所长,综合提高。李鼎祚的努力无疑开阔了人们的眼界。其《集解》自然独树新风。
五、结论
李鼎祚与《周易集解》甲已广为人知,但真正知晓其人生平事迹,其书篇卷流传情况的人却寥寥元几。孟子讲知人论世,从李鼎祚的生平及其书的刊刻流传中更能加深人们对《周易集解》一书的认识。李鼎祚在编纂方法上以集解为主,收录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四十二家《易》注,而以虞翻、荀爽之注为主轴,博采众长,不执己意任意去取。保存了汉魏至隋唐时期一些重要的《易》注,为清人复兴汉代《易》学提供了最原始最可靠的素材。李鼎祚在继承前人基础上所创新的颇富新意、优点突出的编纂方法引来房审权、李衡、程颐等人的效仿,影响也是十分深远的。
李鼎祚在编纂《集解》时虽以集解为本,但他仍以多种方式表述了自己的《易》学观点。他义理、象数兼重,而尤以补辑象数《易》为己任,将编纂工作做得十分完美。就是在义理上,李鼎祚也有独特的表现,他在王弼、韩康伯的路上继续融合《易》、《老》,在郑玄、干宝等以史证《易》的基础上也有所进步。李鼎祚所提出的“圣人之言连环可解。约文申义,须穷指归”,对整体系统地把握儒家经典的深刻内涵仍有指导意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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